文/全球财富治理论坛 楼继伟 8月9日，全球财富治理论坛播出论坛理事长、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主任、中国财务部原部长楼继伟和哈佛年夜学名望校长、美国财务部前部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H. Summers)的岑岭对话，就后疫情时期全球经济苏醒进程中国际经济情势、将来全球通胀走势与中美财务货泉政策取向等话题进行会商。对话由全球财富治理论坛执委会主席、清华年夜学经济治理学院院长白重恩主持(全程视频对话以下↓↓↓)。 以下是对话文字清算。 白重恩 大师上午好。今天论坛主题是“全球绿色苏醒和ESG投资机遇”，我们可以问良多很是成心思的问题。今天很是有幸请到两位很是卓异的佳宾进行对话。 第一名佳宾是楼继伟师长教师，也是全球财富治理论坛理事长，十三届全国政协常委、外事委员会主任，中国财务部原部长。第二位佳宾是萨默斯传授。劳伦斯·亨利·萨默斯是哈佛年夜学声誉校长兼查尔斯·埃利奥特年夜学声誉传授。在曩昔20年中，他曾在华盛顿担负过一系列高级政策参谋职位，包罗克林顿总统在朝时代的第71届美国财务部长，奥巴马总统国度经济委员会主任，世界银行副总裁兼首席经济学家。 第一个问题，我想先请楼部长回覆。新冠肺炎疫情最严重的时刻已曩昔，全球经济在苏醒的进程中面对哪些主要挑战？ 楼继伟 起首，固然仍是节制住疫情。跟着疫苗的接种速度加速，首要国度接种的普和率也快速提高，但此中要均衡好恢复经济和节制疫情的关系。我们发现有的国度反频频复，这不可的；还亏弱国度该当获得国际支援。中国为增强疫苗可和性和可承担性已作出了一些进献，这方面还需要全球合作。 其次，经济苏醒可能会带来通胀，列国极端宽松的财务货泉政策是需要的，特殊是QE致使了本钱价钱的上涨和债务高企，在经济遭到压制的时辰并没有过量反应为物价上涨。可是经济一旦苏醒，正常的需求恢复就会发生通胀压力，特殊是年夜宗商品价钱是有先导性的会先上涨。我们今朝已处在如许一种场合排场了。 最后，至在下一步通胀怎样样预判，会不会呈现20世纪70年月滞胀的场合排场？确切有这类可能，可是强度和表示体例会分歧。上世纪70年月的滞胀，问题首要在供给侧，首要国度是高税收、高支出、过度的管束，好比说那时尼克松总统还管束了物价，半岛体育管束了工资，固然OPEC国度鞭策了石油价钱的年夜幅度上涨。在这类环境下，用宽松的货泉政策去应对，解决不了供给侧的布局性问题，只能造成物价上涨，构成滞胀。 本次疫情供给侧问题也很年夜，宽松财务货泉政策的采取首要是为了纾困，经济一旦苏醒有些政策便可以慢慢退出，中国财务政策力度就最先缩短了。响应来讲比力年夜的问题是杠杆率高企和逆全球化，逆全球化损掉效力，若杠杆率高企就有可能呈现杠杆年夜面积幻灭的环境，那就是灾害了。在这类环境下，列国的政策是比力谨严的，中国强调财务货泉政策不急转弯，同时对峙继续“去杠杆”。美国在会商的问题是什么时候最先Taper，就是若何迟缓退出。 是以大师都很谨严，过度的活动性会造成通胀，也可能呈现滞胀，但呈现20世纪70年月那样强度的滞胀可能性不年夜，这是我的根基观点。 白重恩 萨默斯师长教师，适才楼部长谈到了我们可能面对的几方面挑战。此中之一是潜伏的通胀乃至滞胀。您若何对待今朝全球通胀情势？美联储等几年夜央行客岁以来汗青性的宽松货泉政策会致使全球经济重现1970年月的“年夜通胀”吗？为了应对通胀的风险，美联储会如何退出宽松货泉政策？您是不是认为它会缩减资产欠债表和加息？适才楼部长也谈到了杠杆率问题，美国的杠杆率年夜幅爬升，您是不是为美国当局中持久的偿债能力感应耽忧？ Lawrence H.Summers 起首，我很兴奋能介入这个享有盛誉的论坛，很是侥幸能与楼继伟师长教师配合对话，楼继伟师长教师为中国经济扶植作出了庞大进献，而且为全球经济思虑作出了进献。我很侥幸能介入此次会商。 我认为，在斟酌通货膨胀时，辨别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域的环境长短常主要的。在曩昔16个月里，美国财务刺激程度相当惊人，总计年夜约占GDP的30%。今朝美国储蓄多余，这类反常的储蓄积累年夜部门是以相对活动的情势持有的，例如存入银行账户，其程度是自第二次世界年夜战以来史无前例的。是以，我确切对美国中期内的通货膨胀相当耽忧。 在我看来，政策促使需求增加速度快在公道预期的供给增加速度，致使物价上涨，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通货膨胀。而这类物价上涨常常又转化为通胀预期的上升，从而构成一个轮回，除非中心银行预备好冒经济阑珊的风险，而在我看来，美联储不太可能愿意这么做。是以我认为，在通胀变得很是安定之前，美联储不会有动作。我认为美国潜伏通胀率年夜幅上升的风险相当年夜。量化宽松竣事得越晚，我们面对的风险越年夜。我们将面对加息过晚而致使的风险，而不是过早。但这些判定都极其坚苦，没有人能肯定通胀前景若何。我认为通胀猜测有上调的趋向，很较着，鲍威尔主席谈论本年下半年通货膨胀的体例与几个月前判然不同。 我认为当局债务堆集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并且准确的公认法则是，不克不及抛开资金的用处来判定债务堆集是好仍是坏。今朝来看，当局资金首要用在高出产率、高回报的公共投资，首要触及劳动力培育、手艺开辟，或是修复根本举措措施。是以，撑持这类投资的必然数目的债务堆集多是需要的，特殊是在利率程度很是低的环境下。就今朝而言，当局在撑持向家庭的转移付出，撑持可能发生各类社会回报的投资，但这些投资不会带来当局税收的提高。 我认为，以债务体例为这些投资融资的问题要年夜很多。我认为必需脑筋沉着，脚踏实地地对待将来。我想强调的是，我对美国当局的偿付能力没有任何耽忧。美国当局坐拥着多是世界上最年夜价值的经济资产，美国当局有能力、有法子、有税收、有美国公平易近、有美国经济。所以，我不认为这是偿付能力的问题。我认为这是政策问题。我担忧的是债务过度堆集。 白重恩 很是感激萨默斯传授。楼部长，适才萨默斯传授对通胀的影响和美国财务政策作了一些评论，您有甚么评论？别的我想问的是，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全球绿色苏醒，您认为绿色苏醒给全球带来甚么样的挑战，还甚么样的机遇？在绿色苏醒中中美两国有些甚么样的合作空间，对全球绿色苏醒您还哪些建议？ 楼继伟 我很赞成他的观点，财务政策今朝是纾困性的财务政策，在疫情苏醒时很轻易很快退出，和中国环境是一样的，这个问题倒不是很年夜。问题比力年夜的是货泉政策甚么时辰退出，我跟他的观点一样，很难讲时点。可是我感觉从大师谨严性的角度来估量，美联储(Fed)本年缩表加息可能性不是很年夜，来岁有可能，并且极可能鄙人半年。美国会商的Taper体例是逐步弱化的体例，是以很难找到一个明白的时点，进程会很舒缓，这是我的判定。 至在说到美国当局债务问题，我感觉在QE退出今后利率会上升，它的利钱承担会年夜幅度上升，可是不年夜会呈现背约，这点我赞成萨默斯传授的观点。 白重恩 萨默斯传授，此次会议的主题之一是绿色苏醒。在美国，两党仿佛对天气转变的风险有着很是分歧的观点，在应对天气转变方面也有分歧政策建议。这会影响全球绿色苏醒吗？在全球规模内，您认为绿色苏醒面对的挑战和机缘是甚么？中美两国在这方面的合作点在哪里？ Lawrence H.Summers 罗纳德·里根和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之间有一次很是闻名的领袖接见会面，那时美苏一触即发之势已无可复加。在那次会议上，当他们暗里去漫步时，美国总统里根问苏联最高带领人戈尔巴乔夫，假如火星人来攻击我们，你会协助我们捍卫家园吗？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笑着说，我们会，那假如火星人攻击苏联，美国会帮忙我们吗？罗纳德·里根也笑了说，会的。我们并没有遭到火星人的要挟，但与假定的火星人一样，我们简直面对着要挟，也是全球都面对的要挟，假如要解决这些要挟，需要全球的合作。这些要挟包罗天气转变，包罗疫情，对这些将要到来的挑战，新冠肺炎疫情可能仅仅是一次彩排；这些要挟还包罗可骇份子。我认为相当主要的是，我们要熟悉到，正如里根和戈尔巴乔夫的那次谈话注解的，告竣合作和均衡权力对实现权利和平安来讲一样主要。 我有幸在哈释教授过中国粹生，良多美国粹生也很是想去中国留学。对列国留学生们而言，在他们的糊口甚至平生中，面对的要挟可能更多地与这些全球性问题有关，好比天气转变、疫情、和中美半导体之争等近似问题。 我认为，美国公众也愈来愈意想到这一点，当愈来愈多的极端气候事务产生，当我们中愈来愈多的人面临如许一个事实：我们深深关心的人蒙受了疫情的熬煎或是以死去，我认为这将变得愈来愈真实。简直，在美国存在着否认天气转变的声音，但我认为，跟着时候的推移，这类不雅点将被沉没，跟着年青一代最先在我们的国度站稳脚根，它(否认的声音)正在一点点地被代替。我布满但愿。 我很是撑持在绿色经济的布景下会商问题。我确切发此刻美国和中都城有一种偏向，认为绿色经济是一个竞争工作岗亭的竞技场，而不是一个配合鞭策手艺前进，令人们可以或许以更低的本钱利用更多能源的舞台。所以，当绿色经济问题成为庇护主义的捏词时，我认为这长短常不幸的工作。但在很年夜水平上，我感应鼓舞的是，虽然进展步伐分歧，虽然老是有频频，但我认为环绕这些问题进行合作的设法正在获得鞭策。 白重恩 感谢您，萨默斯传授，感激您对年青一代有助在在天气问题上超出党派不合的乐不雅评价。那末，在中美两国可以配合应对天气转变方面，有哪些具体的办法呢？ Lawrence H.Summers 我但愿，本年秋季在格拉斯哥，两国可以或许就行将设定的方针告竣和谈；但愿就监测实现这些方针进展的法式告竣和谈；但愿在融资机制长进行合作，撑持成长中国度和新兴市场进行需要的调剂。我但愿有一天，在地球上不再利用煤炭作为发电能源。 白重恩 楼部长，下面一个问题但愿请您回覆。疫情以来全球财产链加快重构和调剂，您怎样对待如许的趋向，将来走向是甚么样的？别的G7国度设置了全球最低企业税率，您感觉如许的最低企业税率会如何影响全球财产链？ 楼继伟 疫情以来全球财产链加快重构，有其公道的一面，疫情突发，表示出公共卫出产品财产链、供给链的懦弱性，有些国度把这方面财产链拉到周边是必定的。列国苏醒水平纷歧样也致使了供给链方面的问题，好比比来芯片欠缺致使了年夜量汽车乃至家电不克不及出产，列国采纳应对行动时需要在效力、平安、自立性之间寻觅均衡。但此刻还一个问题，就是疫情期间正好又叠加了商业庇护主义和逆全球化思潮的昂首，对此我很是担忧。这对谁都没益处，大师可以或许合作解决这个问题。 对绿色苏醒，我留意到拜登“新基建打算”中提出扶植充电桩，但愿取代这些柴油车等，这长短常好的设法。可是我感觉不太可能实现两党共鸣。从今朝来看极可能是在传统基建范畴构成共鸣，范围上会比拜登提出的方案小多。 但我感觉也很有需要，美国确切应当推动基建，十年之前我和劳伦斯·萨默斯就有过会商，在这点上也告竣了一致，特殊是我们那时还提到美国电网的懦弱性和怎样增强电网投资。在此刻的环境下，我感觉美国电网投资其实也是绿色的，由于美国电网效力是很低的，上百个小电网弱毗连，假如加年夜投资把它坚忍起来，依照此刻的“低利率情况，市场化融资，利用者付费”的体例，用户其实不见得增添几多本钱，可是会年夜幅度下降网耗，下降传输进程中的消耗，提高效力，现实也是节俭能源。 我也看到，奥巴马总统和特朗普总统都曾在这方面支出必然尽力，可是都没有甚么进展，此次我但愿拜登总统可以或许推出真正有用的历程，这一方面我们两国其实也能够合作。 白重恩 感谢楼部长。萨默斯传授，接下来的问题要问您。楼部长方才就全球价值链的重构颁发了一些评论。您对这个问题有甚么观点？您认为如许的重构对全球成长有甚么影响？楼部长还提出了美国的根本举措措施投资问题。拜登当局提出了一项有关根本举措措施投资的构思和一项家庭撑持打算。与此同时还提出了加税打算。对此，您若何对待全球价值重构、美国根本举措措施投资、投资在家庭打算，若何为这一打算供给资金，和它们对全球经济的影响？ Lawrence H.Summers 我整体上撑持拜登总统的根本举措措施和家庭投资打算。在我看来，假如看到美国的高速公路和机场，看到我们城市的维修状态，看到供水，看到美国人在多年夜水平上接入了或没有接入宽带，你会发现增添公共投资的来由很是充实，所以我很是撑持增添公共投资的设法。 我的职业生活生计是从一位税务经济学家最先的，我天然会担忧税收的按捺感化。但在当前利率极低、股市市盈率极高、年夜部门投资本钱昂扬的布景下，我发现本钱本钱其实不年夜可能按捺投资。 是以，总的来讲，我会撑持提高对公司的税收，恰当提高对高收入小我的税收，以便进行需要的公共投资。我认为在履历了一段不肯定期间以后，强调经济不平安的风险是不成避免的，正如人们所说，多些以防万一，少些和时解救。我认为这年夜体上是恰当的。 让我感应重要的是，人们很轻易把对经济韧性的公道耽忧转化为实施庇护主义的新来由，我在华盛顿听到了一些声音，人们捉住这点不竭会商，其实不是由于耽忧经济的韧性，而是由于但愿实施庇护主义。 白重恩 感谢您，萨默斯传授。下面一个问题回到中国。中国在全球恢复中会起到很主要的感化，中国的经济还在以比力快速度增加，持久来讲中国增加潜力仍是比力年夜。楼部长，您认为中国的成长给全球带来甚么样的机缘？ 楼继伟 中国的成长会给全球带来合作和成长的机缘，这是没问题的。我想简单强调几点： 第一，中国是个庞大的市场，3.8亿中产阶层采办力是庞大的，首要国度都看到这一点。且我要提醒一下中国对40多个最不发财国度实施了零关税，成了它们最年夜的出口市场。 第二，中国金融市场吸引力愈来愈年夜，特殊是2018年以来我国金融开放程序年夜幅度加速，海外投资人对中国的投资力度也在加年夜。由于中国的市场特点，汇率的波动与首要国度有互补性，中国在全球资产设置装备摆设中已成为“一极”。 第三，中国相对来讲有最完全的财产链，并且操纵新手艺削减和减弱了劳动力本钱上升的晦气影响，吸引了全球直接投资，中国是此刻吸引全球直接投资最年夜的市场。我此次去调研，碰到一些外资机构，问他们向海外转移出去的斟酌，他们说其实不但仅看劳动力本钱，还注重在中国获得的各类配套办事，在其他处所找不到这类优势。这也是中国对全球经济的进献。 第四，中国颠末40多年的鼎新开放，已接管全球化、融入全球化，此刻正依照国际尺度来改良营商情况。“十四五”计划纲领中也强调国内商业对接国际商业法则，实现商业加倍便当化。是以，这些都给全球带来合作机遇。 还一点我想简单说的是，保护以结合国为中间的现存国际治理系统是中国一向在做的工作。40多年来，我们从鼎新开放和现存国际治理系统中收益，所以我们不会抛却这个一向的政策。我很是但愿世界列国，特殊是首要国度，大师都致力保护现存国际治理系统。 白重恩 感谢楼部长。萨默斯传授，鉴在时候关系，关在中国经济对世界带来的机缘问题，您可以简短地回覆一下吗？ Lawrence H.Summers 我认为，当汗青学家回首我们这个时期时，他们会记得曩昔四十年在中国产生的工作。这是经济史上的一个年夜事务，和19世纪初在英国最先的工业革命一样伟年夜，乃至可能加倍伟年夜。经济的成长历来没有如斯深入地改变过这么多人的糊口。它对全球经济的各个方面都发生了庞大影响，从商品价钱到文化偏好；从手艺、财产到金融本钱活动。 我认为中国面对一个焦点挑战，要跳出认为本身可以从全球系统中罗致好处的思惟模式，而转向赐与全球系统更多进献和帮忙的思惟模式。在我看来，像美国如许的国度也必需熟悉到，中国不克不及被简单地纳入进他们设计的系统中，全球系统的构建必需颠末配合会商和商量。 从某种水平来看，主导优势的问题，好比谁具有最年夜的经济体，谁具有更强的经济体的问题，都次在我们将若何在这颗星球上配合糊口的问题。我但愿我们可以或许更多地存眷我们的配合好处，而不是存眷任何一方都没法博得的竞争，不管是在乎识形态范畴、军事范畴仍是经济范畴。 (本文作者介绍：全球财富治理论坛是在中国金融业对外开放布景下，由中国财富治理50人论坛和孙冶方经济科学基金会配合倡议成立的全球性、学术性、中立的智库组织，致力在增进资产治理与财富治理范畴的全球对话，鞭策资产治理与财富治理行业的健康成长。)
